三章 警魂
八节 骆志军——心理矫治“智多星”
○一部灵与肉对话的白皮书
○一部心与魔决战的血泪史
○逸 西
民警骆志军
夜的潮气,带着缕缕青草味,铺散在各个角落。
四川省眉山强制隔离戒毒所教育科,灯火通明,两台电脑卖力地运行着,骆志军停下敲击键盘的双手,取下眼镜,轻柔眼窝,一脸疲惫。
骆志军16岁考入四川师范大学数学系,是全班年龄最小的,先后在广元朝天高级中学和四川省沙坪劳教所子弟校任教。1999年3月,组织调整他主持教育科工作,远赴河北保定——中央司法警官学院“取经”,学习心理咨询基本理论知识。从此,他与心理咨询结缘,在对戒毒人员心理矫治路上,一走就是17年。
在担任副大队长期间,骆志军继承了老一辈沙坪戒毒民警勤劳、踏实、肯干的品格,与戒毒人员朝夕共处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心理矫治方法。2011年,他又考取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职业资格,正式调任所部教育科,担任心理咨询中心主任。
有同仁打趣地说,“骆式矫治法” 简单易懂、接地气,骆志军回敬道:“心理咨询其实来源于生活。”
骆志军心思细腻,擅长观察周边事物,一件小事或是轻微的举动,令他脑门大开,以轻松愉快的方式,运用到戒毒人员的心理矫治中。
一次下班路上,他故意绕道回家。这事,让他有了新点子——“路线理论”,让戒毒人员在游戏中,思考对与错。
大队进行集体心理辅导时,骆志军在现场画出A和B,其间距大约15步。他要求300多名戒毒人员从A点走到B点,其路线不得与前一个人重复。游戏开始,有的倒退走,有的绕了一个大弯,还有的干脆爬着过去,每一条路线都不一样。游戏结束,骆志军回放视频,看见各种姿势和路线,大家哈哈大笑。
骆志军清了清嗓子,大家立即安静下来。他环视所有戒毒人员,说:“人生平等,但走的路会不一样,我们可以选择,不能因为失败和空虚或其他原因,而选择吸毒这条路。”现场鸦雀无声,骆指出,许多戒毒人员沾染毒品都有不同的心理,偏激地认为,吸毒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,吸毒能让人忘却烦恼,或者只是好奇。“他人吸毒,大家不能陷入盲目跟从。今天,你们强戒,这是你们走了别人的路。”
此话一出,有戒毒人员开始忏悔了。
通过多年的的心理矫治工作,骆志军慢慢积累和沉淀,将专业知识进一步深化,贯穿到互动游戏,达到寓教于乐。在运用心理学中的投射法时,他让戒毒人员建立自己的想象空间,在无拘束的情景里,显露出其真正的意图和个性心理特征,然后对症下药,展开心理疏导。
“想像一下,自己身处大雪纷飞的东北。”骆志军让戒毒人员闭上双眼,模仿行走在结冰路面上,大家纷纷横七竖八地摔倒在地上,惹来一阵大笑。
随后,骆志军又让他们走回来。
“此时,我们前面是坑洼的路面。”戒毒人员相互搀扶,小心翼翼,生怕跌倒。游戏结束,骆志军说,“光滑的路面容易摔跤,坑洼的路面反而小心谨慎。这说明,有压力时,要锻炼好强大的内心,走这条路才不会摔跤”。
骆志军又抛出一个问题。
“走路时,前面突然有坑怎么办?”
有戒毒人员发问,坑大坑小,有无水等。
“我跳过去。”
“我绕过去。”
“掉头就走。”
……
但即将解除强戒的曾林却说:“我想找一个牌子,提醒后来者:这里危险!”通过一年多的强戒,曾林学会了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,令骆志军感到欣慰。
“骆主任,标准答案是什么?”
骆志军拍着曾林的肩膀,神秘地说:“最好的答案,我也不知道。”
人们常说,机会给有准备的人。骆志军对这句话进行了升华,他还称,机会是给有自信的人。
毒品,让戒毒人员丢失了亲情、朋友和工作,他们自怨自艾,自暴自弃,从而复吸。骆志军针对他们的自卑感,在一次创业培训课上,他抛出“铅笔用途论”。发动戒毒人员,每人举一个例子,说出铅笔的用途,且不能重复。
在这场“头脑风暴”中,各戒毒人员开动脑筋,啥奇思妙想都有。大家说出铅笔的上百种用途,除了普通的写字外,有人还提出,笔屑能做画,笔芯能让锁芯顺滑,更易打开。
“现实生活中,不能整日说自己没用和不行,否定自己,我们要发现自己的长处。”骆志军简单举例说,力量型运动员,可以举重;腿长能参加跨栏比赛。他话锋一转:“一支铅笔没头、没手、没脚,无生命。但有上百种用途,我们每个人既能思考,又有手有脚,难道你们不如铅笔吗?凡事都要展现出来,让大家看见你的闪光点。”
现场沸腾,大家鼓掌欢呼,仿佛在自卑中寻找到了出口。
民间有句谚语叫张飞卖肉——老本行。理工科出身的骆志军,偶尔也会让戒毒人员做算术题,其中也蕴含了更深的意义。
“2≥20的题目,判断正误,为什么?”他向戒毒人员抛出这道数学题,大家挠着脑袋,掰着手指,始终答不上来。一名叫董秋实的戒毒人员说,2角钱等于20分,可以用数学来换算。
“这个答案很好,也可以理解为在强戒所2年,安心戒治,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,出去相当于活了20年。”骆志军说,有句俗语叫“人上一百,行行色色”、“更何况强戒所内上千人,如果能与他们打交道,过好这两年,出去还怕无法应付社会?”
董秋实用这道题作为信条,用“2年”验证骆志军的“20年”论,6年已过,他没有复吸,与家人共同生活在家乡。这是骆志军最想看到的。他认为,爱的最高境界是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,不离不弃。
“铃、铃、铃……”骆志军从上海出差刚回到眉山,便接到民警电话说,戒毒人员阿古突发阑尾炎,做完手术,吵着想见父母,其父亲在外打工,而母在家照料兄妹,无法前来探视,导致阿古情绪低落,不配合医生治疗,百般为难医务人员,要求抱着他去上厕所。
骆志军赶到医院。躺在病床的阿古,见有人来,立即做痛苦状。
骆志军端了一张板凳,坐在他病床前,询问阿古“一日三餐,吃得好不好?”“睡得香不香?”“民警对你怎么样?”
阿古点着头,表示都很满意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舒服?”骆志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笑着又问。
见阿古不吭声,骆志军放慢语速,对他说:“如果你父亲来看你,赚不到钱,无法养活一家老小,怎么办?如果你母亲到医院陪护你,家中的兄妹谁来照看?你这样的身体状况,让他们瞧见了,是喜笑颜开,还是痛苦不堪?”
阿古盯着骆志军,若有所思。为引导阿古走出对家人的依赖,骆志军又编了一个动物故事进行疏导:
小猫很可爱,从小到大,猫妈猫爸一直陪伴在它身边。小猫想要什么,它们都给它。可是,小猫慢慢长大了,猫妈猫爸将它赶出家,它们不是不爱小猫,而是小猫需要自己的领地,更需要成长。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阿古连声道谢。他觉得自己很幼稚,一定要积极接受治疗。阿古起身,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去上厕所。”
骆志军顿时笑了。(未完待续。文中劳教、戒毒人员及亲属和朋友均为化名)
作者简介
逸西(原名刘逸西),著名作家、诗人、资深媒体人。
著有诗集《放逐》《梦雪》《民主的细节》《我们的记忆》《疼痛在心》及长篇报告文学《剑门关下铁人情》《民主的碎片》《陪伴》等多部。获四川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
曾在广西、广州、四川和中央媒体《民主与法制》等做过记者、编辑。从事新闻工作至今20多年来,在国内外采写若干有强烈反响的新闻。
责任编辑 张成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