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炼狱
第二节 想找输血人拼命
○一部灵与肉对话的白皮书
○一部心与魔决战的血泪史
○逸 西
清秀的脸庞、坚毅的性格,无法让人联想到陈炎是“蓝莲花家园”的成员。关于他感染艾滋病病毒经历,还得从一次车祸讲起。
1999年,有着经商头脑的陈炎没读完大学,便与朋友一起到海南做电脑配件生意。
2000年8月的一天,陈炎闲着无事,就一个人开车出去兜风,途遇一场车祸,他严重失血。
这突如其来的打击,将他与“HIV”链接在了一起。
车祸后,他被紧急送往海南省某医院救治,由于医院血库没有与之匹配的血型,急需用血的陈炎只好让医院在外买血输进自己的体内。
提及当年输血的事,陈炎捶着桌子说:“别人献血为救命,为我献血的人却把我的命也献了。在我离开人世之前,我一定要把献血的人找到。我做梦都想和他拼命!”
在陈炎看来,“命保住了,但回想起当时的情境,还不如死掉算了”。
陈炎浑浑沌沌地在医院治疗了2个多月,又在海南休养了4个月。半年后,他从海南回到四川老家,准备迎娶相恋多年的女友。
但回家后,他腹泻不止。一边张罗自己的终身大事,一边翻阅大量书籍,发现自己与感染HIV病毒的症状极为相似。
“为求个心安,也是对未婚妻负责,我要求做婚前检查。”陈炎说,化验报告一出来,他强忍悲愤,没对任何人讲。
无法接受感染HIV病毒事实的陈炎,立即赶赴四川疾控检测中心进行再次确诊。但是,他没得到自己期盼的结果,确诊报告彻底将他的心击碎,一次输血让他戴上了“死刑”的镣铐。
得到确诊,陈炎怕连累未婚妻,主动向她提出分手。
“得了这病,我不敢对别人说,都是自己一个人扛。”陈炎说,他总是一个人喝闷酒,想借酒精麻痹神经。
他曾经通过司法途径追究海南省某医院的相关责任,院方返还了他的医药费,但另外的经济赔偿一直没有兑现。
“2003年吸毒之前,我还找过院方两次,律师说,不用找了。到底赔多少一直没有结论。”陈深吸一口气。
作为家中的独生子,他身上寄托着父母的全部希望。几个月后,他将实情向父母和盘托出。
父母得知儿子不幸的遭遇,宽慰他说:“我们要求不多,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过就行了,也不需要你为我们养老送终。”
听父母说这话,陈炎眼泪滚落出来,像断线的珠子。他只想自己“两眼一闭,早点离开人世”,那才是“全家人真正的快乐”。
绝望让他与毒品“牵手”。 陈炎第一次买“药”时找了一个中介人,把钱拿给对方,让其帮忙,结果那人再也找不到了。后来,陈炎从一个吸毒者那里买到了一点。
亲情和友情在陈炎一次又一次贪婪吸食毒品的过程中消失了,他的名字也很快从家族名单中被“删除”。父母伤心:当没生养他。
“这就是所谓的沉沦吧。”陈炎苦笑,他反复说:“做梦都想找输血的人拼命。”
2008年4月30日,陈炎因吸毒品被公安机关抓获,送到四川省资阳强制隔离戒毒所“蓝莲花家园”戒治,通过大队民警的开导,他逐渐走出自暴自弃的阴影。
宁静的“蓝莲花家园”
“在这里人人平等,没有歧视,没有冷眼的家园,所、队领导不是看管我们的警察,而是朋友和亲人。”陈炎向站在一旁的大队长刘海投去感激的目光,两人都会心地笑了。
原来他手臂曾接有一根钢板,创口长期溃烂未愈合,给陈炎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,伤口一沾水就发炎。刘海大队长想了很多办法,但效果并不理想。
“解决陈炎手臂不沾水的问题还得感谢我的妻子。”一天,刘海看见妻子戴着袖套做家务,突然找到了灵感,想到了解决陈炎手臂不沾水的办法。随即,他去买了一副塑料袖套交给陈炎。从此,陈洗澡时沾水的问题,彻底解决了。
陈炎在《心语》周记里写道:“我的父母早就放弃了我,我没想到警官却这么关心我,想得这么细心和周到,真的像我的亲人一样;请警官放心,今后我一定用积极的决心,踏实做人来回报你们这份无私的关爱!”
后来,陈炎还在该队担任了互助委副主任。
随着回归社会的日子临近,隐藏在陈炎心中的疑虑愈加明显。在所里,他向往外面的世界,但出去,自己又不知何去何从。身体抵抗力下降,又没学历和技术在身,怎么就业?谁愿意和艾滋病感染者一起工作?而作为一个该病患者,要面对来自外界压力,可想而知有多困难。事实上,艾滋病依旧是一道世界难题,到目前为止,依旧没有药物可根治。患者相当于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,在数着日子等待执行。
在大队里,民警和所领导都与他们正常接触,没把他们当成另类,所以“蓝莲花家园”的每一个成员,都很留恋这里,地方虽然不大,但与外面的大千世界相比,他们觉得这里没有冷漠与歧视。
陈炎准备离开“蓝莲花家园”后,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守在母亲的病床前,尽一个儿子的孝道。
在“蓝莲花家园”这个特殊的群体里,除了警察,就是“艾感” 戒治人员。他们通常不被世人理解,甚至大家谈“艾”色变,都把他们边缘化,更无从谈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了,所以大部分成员都存在严重的情感缺失。他们在所内渴求得到社会的理解、尊重和关爱,但又担心回归社会受到冷落或欺辱。这群人迷茫、痛苦、绝望。他们觉得多年的辛苦和努力就这样灰飞烟灭。有一部分人堕落地过完余生,也有人长期隐居,远离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岗位,还有一部分心理承受能力较好的,隐姓埋名,躲得远远的,小心翼翼地工作,忧心忡忡地过日子。
其实,“艾感” 戒治人员也是疾病的受害者,他们应当得到其他社会成员的同情、理解、尊重和支持。多一点豁达与包容,让他们坦然地站在阳光下和所有人一样分享平等的温度。(未完待续。文中劳教、戒毒人员及亲属和朋友均为化名)
作者简介
逸西(原名刘逸西),著名作家、诗人、资深媒体人。
著有诗集《放逐》《梦雪》《民主的细节》《我们的记忆》《疼痛在心》及长篇报告文学《剑门关下铁人情》《民主的碎片》《陪伴》等多部。获四川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
曾在广西、广州、四川和中央媒体《民主与法制》等做过记者、编辑。从事新闻工作至今20多年来,在国内外采写若干有强烈反响的新闻。
责任编辑 张成明